【好書推薦】重建激情的年代：《激進1949白色恐怖郵電案紀實》
由 TFFU 於 週三, 12/07/2022 - 15:34 發表
1948年3月26日，軍人出身的蔣介石心腹陳誠甫接任台灣省主席一職，他遵循蔣的指示，將台灣部署成國民黨政府的容身之處。當日約莫下午四點半，台北飄著綿綿細雨，來自台灣各地超過四百名憤怒的郵電工人代表，步出了原本正在進行中的「台灣省郵務工會解決歸班問題各地各級代表大會」會場，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布條與標語、喊著口號，一路從台北郵局浩浩蕩蕩遊行至台灣省政府。沿途陸續加入支持與聲援的群眾，到了省政府前，以台灣郵電工人為主體的兩千人，已經包圍了省府大樓，衝突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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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勞動歷史與文化學會秘書長出刊日期:
2022/11/30期數:
第263期 1948年3月26日，軍人出身的蔣介石心腹陳誠甫接任台灣省主席一職，他遵循蔣的指示，將台灣部署成國民黨政府的容身之處。當日約莫下午四點半，台北飄著綿綿細雨，來自台灣各地超過四百名憤怒的郵電工人代表，步出了原本正在進行中的「台灣省郵務工會解決歸班問題各地各級代表大會」會場，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布條與標語、喊著口號，一路從台北郵局浩浩蕩蕩遊行至台灣省政府。沿途陸續加入支持與聲援的群眾，到了省政府前，以台灣郵電工人為主體的兩千人，已經包圍了省府大樓，衝突一觸即發。
這場由台籍郵電工人發起的爭取「歸班」與「同工同酬」的請願遊行，是經過慘烈的二二八事件後，台北街頭再次爆發大規模的群眾運動。《激進1949白色恐怖郵電案紀實》所要講述的，就是隱藏在這個白色恐怖案件背後，一群郵電工人和他們抗爭的故事。
▌郵電工人的國語補習班
1946年9月，剛成立一個多月的台灣省郵務工會，開設了「國語補習班」，由兩位來自大陸的江蘇籍年輕女老師計梅真、錢靜芝擔任教員。計梅真負責教導台北郵局與電信局的員工，錢靜芝則是針對郵電管理局的員工進行教學。對於當年參加國語補習班、日後因「郵電案」判刑入獄並倖存下來的郵電員工來說，計、錢絕非僅僅只是國語老師而已，她們的思想啟發和關懷鼓勵，深刻影響了這些郵電員工。
因郵電案遭判刑15年的電信局員工劉建修提到：「計老師曾經讓我們讀過一篇叫〈牆〉的文章。她透過解說文章告訴我們，這個社會有一堵看不見的牆，牆的這邊是做官的跟富有的人家，牆的另一邊則是像我們這樣的窮困的、受壓迫的人們。這個過程，我逐漸明白了什麼是階級與不平等。」
▌郵電工人歸班運動
台灣省郵務工會在籌備創立之初，參加工會活動的郵電員工並不踴躍，直到上海來的第一任工會理事長陸象賢發現，郵電管理局內部存在兩種不同工資制度，導致台灣省籍郵電員工工資明顯低於大陸各省郵電員工工資。陸象賢隨後提出「實行同工同酬」、「要求解決台灣省籍職工的歸班問題」等口號，很快得到全台郵電工人支持。
根據許金玉的描述，台籍員工對於無法「歸班」不滿歸不滿，大家卻都不知道如何去推動。許金玉說，有天上課計老師和大家討論社會問題，有個同事就問我們該怎樣推動「歸班」運動？計梅真回答說：「自己的權益，一定要自己去爭取，自己如果不去爭取，是沒有人會替你爭取的！」她建議同學，可以充分利用工會，透過工會爭取發言權，爭取應有的權益。計梅真和錢靜芝對郵電工人的循循善誘、親自指導編輯補習班同學會刊物《野草》，乃至於協助推動「歸班」運動等付出，讓她們在遭到槍決後，仍受到許多郵電案受難者的追思懷念。
▌七十年前的請願遊行
郵電工人的「歸班」運動在1949年來到高峰，報紙上大量湧現台灣省籍郵電員工要求歸班新聞報導。同年3月26日下午，因不滿郵電管理局敷衍了事，來自台灣各地超過四百名憤怒的郵電工人代表，魚貫湧出「解決歸班問題代表大會」的台北郵局會場，集結在中正西路（今忠孝西路）街道上，隨即冒雨展開遊行，沿途喊著「要歸班」、「反對不平等待遇」等口號，朝著台灣省政府（今位於忠孝東路的行政院）前進。
郵電工人的遊行雖僅一千公尺左右，卻是台灣社會運動、工人運動在1930年代遭日本殖民政府全面鎮壓後，相隔近二十年，以工人為主體、規模最大的集體行動。更重要的是，這場遊行的兩年前才剛發生「二二八事件」，國民黨當時在同一地點以機槍掃射近千名抗議民眾，造成無數傷亡。僅僅事隔兩年，台灣郵電工人毫無畏懼地集體遊行、重回當時的「案發現場」。遊行之後，絕大多數的台籍員工都在考試後納入正式編制，極少數考試不及格者也都留用日後再考。「歸班」問題的這場長期鬥爭，才總算獲得解決。
▌白色恐怖大逮捕來襲
台籍郵電工人儘管取得了抗爭成果，卻未能躲過接踵而來的白色恐怖風暴。1950年2月5日，計梅真、錢靜芝遭到逮捕，33位郵局與電信局員工也相繼被捕入獄。根據國安局檔案「台灣省工委會郵電總支部計梅真等人案」中的偵破經過記載：8月31日，台灣省保安司令部軍法處合議庭判決計梅真、錢靜芝「意圖以非法之方法顛覆政府而著手實行，犯行確鑿，罪無可逭，亟應處以極刑」。許金玉、劉建修等33人，則分別被判處15年、10年和7年不等之刑期。
10月11日，計梅真、錢靜芝在馬場町刑場遭到槍決。計梅真時年35歲，錢靜芝32歲。這群台灣戰後工人運動的先鋒，在白色恐怖年代成了國民黨政權下的政治犯，遭到大規模的逮捕、監禁和刑殺。這段歷史自此彷彿禁忌般在高壓肅殺的台灣社會中石沉大海。
▌歷史重見天日
慶幸的是，當年的電信局員工劉建修，即便後來因為郵電案遭判刑15年，卻在極為難得與驚險的情況下，將《野草》的多數原件保存下來，讓我們得以從這批極其珍貴的第一手史料，窺見光復初期台灣青年從積極學習、建立思想到產生力量而團結行動的過程。2012年起，台灣地區政治受難人互助會陸續集結團隊，開始對《野草》原件進行判讀與文字謄打，並多次訪談郵電案受難人，逐步拼湊出戰後首次大規模工人運動的歷史細節，也讓這段因白色恐怖而封印數十年的歷史，有了重見天日的機會。
▌與轉型正義對話
本書分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是「『郵電案』歷史脈絡」，探討郵電案爆發前後台灣的政治經濟狀況和國際局勢，以及戰後初期台灣工人運動的勃發，勾勒出國民黨政府接收台灣後抗爭紛起的時代背景，進而還原郵電案的來龍去脈，反思其政治意涵。
第二部分為「受難者口述」，依序呈現白色恐怖受難者劉建修、許金玉、王文清、李熒台及阮紅嬰的訪談紀錄，聽他們娓娓道來參與郵電工人抗爭的原因（阮紅嬰參與的是造船廠工人抗爭），以及如何看待自己所遭遇的白色恐怖牢獄之災。
第三部分是「《野草》選讀」，本書精選了13篇原刊載於郵務工會國語補習班同學會刊物《野草》的文章，這些文章既展現了郵電工人嘗試以剛習得的中文表達生活感受的熱情，文章內容亦可看作是台灣光復後社會狀況的縮影，極為珍貴。每篇文章後也都有專文導讀，提供讀者相關的背景介紹和思辨空間。謹希望本書重建的白色恐怖郵電案史實，能有助於當今轉型正義的去路與落實進行思考性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