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民主ABC】勞動合作的市場典範:工作者合作社(worker cooperat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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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台灣勞工陣線研究部主任
出刊日期: 
2019/11/30
期數: 
第227期
  合作是有人類就存有的社會行為之一,因為對抗自然定律是人類的天命之一,所以藉由多人聯合勞動、集體實現共同目的或目標,遂成為重要的社會建構過程。從集體採集狩獵到互助機制,生產勞動歷史原本隨處可見合作關係;直到近代機械與泰勒化生產的出現,資本主義的職缺配置,奪走了勞動者之間的合作機會,相互支撐的網絡關係也隨著生產異化而疏離,勞動者也從合作的社群淪為競爭的個體。
▍下流的勞動結構被資本主宰的勞動
  雖然現代化生產看似也保留了合作的環節,但本質已不再是勞動者的互惠需求,而是資本控制分工體系的調節必要。資本、勞動力及土地原本都是生產要素,但資本突破地理疆界後,已將全球生產體系納入治理範圍;但勞動力仍受制於無法儲存、累積與任意遷移,若無法在勞動市場中出售就會面臨生存困境,這些秉賦差異導致資本在生產的地位排序完全凌駕於勞動之上,形成資本僱用勞動的生產秩序。隨著資本企業以逐利作為存續動力,勞動力於是淪為成本調控的工具,可被替代甚至被拋棄。
  換言之,若在一個企業之中,資本並非至高無上,是由勞動主導生產及利潤配置,這個以勞動者為中心的生產組織即使也會逐利,但因為扭轉了生產要素的從屬性,結構便全然不同,這就是工作者合作社(worker cooperative)。
  合作社被視為以人而不以資本為優先的一種企業形態。國際合作社聯盟(ICA)將合作社定義為:「由人們自願結合之自治團體並經由共同擁有及民主控制的企業,滿足共同的經濟、社會、文化需求與願望」。在國際通用的定義之下,工作者合作社被視為一種企業型態,與其他商業組織一樣都必須在市場機制下運作,但與一般企業的最大差異就在於其商業模式是由共同所有及民主管理所構成。
▍合作式人本經濟
  工作者合作社的共同所有制度,不同於資本企業是以股票作為持有證明,民主管理亦非以股權決定管理權力的大小。在其基礎架構中,控制的所有權利與管理權力不是透過資本代理,而是所有參與企業生產運作的「成員」(member)所為共同所有者。在資本企業中,出資、管理及生產這三種身分,被職務分工與階層制度隔離而互不隸屬,所以會產生利潤分配的爭奪,但在工作者合作社中,勞動者是這三種身分的合一,共同出資,再以一人一票原則履行集體決策營運的職責,並且參與勞動生產,自然再無分配爭議,因為組織中只有「成員」這個單一身分,別無其他特權階級。
  集體自保一直是勞動者面對危難夾擊時的反抗爭略。工作者合作社的出現可溯源至500年前的蘇格蘭阿伯丁港(Aberdeen Harbour),一群搬運工人於1498年成立”Shore Porters Society”,將搬運費用設定在一個合理的水平。這個基於相互保護目的的社團,因為採取成員付費制(相當於入股金)、一人一票和利益共享,成為世界第一個合作社。可見工作者合作社的互惠關係是兼具自營作業者多勞多得與企業集體生產效率,卻免除了雇主股東與管理層對勞動的抽成,以及自營作業個體創業的風險。這種具備市場營利能力卻保有民主共有以及人的地位優於資本的結構,成為近年歐美各國抵抗資本掠奪以及1% vs. 99%不平等社會的有力盾牌。 
▍我們並不需要老闆
  大衛‧哈維在《資本主義的17個矛盾中》提及,「若在資本主義市場中循規蹈矩只能賺取薄利,而違法、掠奪、竊取及詐欺的報酬卻異常豐厚,個體還有什麼誘因當模範生?」將利潤視為唯一的資本企業必定會印證哈維的說法,因為社會衡量企業成功若只單看投資報酬指標,且大多數利潤只歸於少數人時,企業的外顯行為必然掠奪多於包容。因此哈維認為資本與勞動之間的階級對立,必須由聯合起來的生產者化解。
  2008年金融海嘯襲擊,迫使美國芝加哥的鋁門窗製造商Republic Windows and Doors關閉工廠、全員解僱,引發200多名工人占廠抗爭,當時連競選美國總統的歐巴馬也發文聲援;隔年另一家企業投入資金成為新雇主,員工經此一役也自組工會自我保護。原以為一切將回復如故,不料2012年雇主又以虧損為由決定出售,厭倦在別人手中過活的員工開始爭取資本打算自行買下工廠,最後自籌52萬美元加上68萬美金貸款,正式成立New Era Windows Cooperative工人合作社,不僅營運至今也產生年度盈餘。接受媒體採訪,何以合作社可以在市場競爭時,工人代表說得語重心長:”The good thing is we dont have the CEO making millions of dollars, so we have the ability to compete with the industry. (我們沒有拿走百萬元的CEO,所以能在市場競爭)。
  一個好的商業模式不是創造天文數字績效。對於勞動者而言,穩定且足夠的生活才是關鍵,擁有一個足夠的收入與穩定就業機會,才能有尊嚴地生活。因此勞動者的聯合反抗,除了工會之外,勞動者還可藉由控制組織所有權奪回生產的主導權,集體互助推翻資本製造的貧窮勞動,因為我們不見得需要老闆。